Vivi

很高兴遇见你,无论你身在哪里。

【活色生香】天鹅夫妇《尘》13

老婆婆听了这话,心中大恸,眼前的女子像是不可捉摸的冰雪,稍有暖阳,便会翩飞消融。她敛了敛眉,摇了摇头,叹口气道。


“惠子姑娘,正如我家那老头说的。”

“你和安公子都是红尘中人,你们还有很多不曾了断的事情。”

“如此这般,真的好吗?”

“惠子姑娘,你即便是身在这湖心岛,自己的心,也不会在这啊。”


竹屋外的风扑簌而过,有着细沙般的清脆,小雅惠子怔在那里,清冽的日光落在她纤纤指尖。


小雅家的野心,文宁两家的世仇,还有那滚滚尘世间道不清的情爱。

即便是她身处佛域,也被囚在人间。

还有那背后一道长疤,难道她就要如此这般的算了?


忆起往事种种,小雅惠子竟提了口怨气上来,气急攻心,猛地捂上嘴咳起来,身形摇摇晃晃似个纸人。

老婆婆连忙上前轻抚着她的背,原本舒展的眉挤在一起,满是愁容。她心疼这个姑娘,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。


小雅惠子静默了许久。


她看似淡泊,却深埋执念。

若这一去,若这一去......

便有去无回。


思及此,老婆婆犹豫起来,不知自己刚说的那番话是对了,还是错了。


“不要紧,惠子知道自己的身体。”

“谢谢老婆婆,惠子这几天便要走了。”

她顺了顺气,调整好自己的情绪,又带了些淡笑在嘴边。她宽慰起老人来,表明了自己的心迹。


小雅惠子将怀中自己的发钗放进老婆婆的手心。那精美的水晶碎牙,只剩这一尾。


“老婆婆,惠子无以为报,你们将这拿去吧。”

“换点钱,过得好一些。”

老婆婆拗不过她的执意,便收下了。


小雅惠子要回去了。

她又要回去那似是磨折的无尽人间。



登上河岸时安逸尘抬起手背遮了遮眉,他觉得魔王岭的阳光很刺眼,曾那么期及的暖阳与光明,如今却叫他觉得冷清。


老先生已与他告别,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,不知自己该是去向何处。

心口仍有着些许的逃避,也有着些许的迷惘。他不想那么快地与他们见面。


阿三阿四在药铺抓完药正准备回宁府,却冷不防地在街上瞥见了步调颓然的安逸尘。

阿三第一个叫起来,阿四还不明就里。


“啊啊啊..我...我不是见鬼了吧!!”

“大白天的,你说什么呢,见什么鬼...”

“你...你......你往那里看!”

“有什么啊...我瞧瞧...啊啊啊啊!”

两个人吓得差点把刚包好的药给洒了一地。


小雅家前两天刚办过丧事,虽然没人提,但是大家心里都认为安大夫与小雅小姐在那天晚上一同去了。

谁知道...谁知道他...还会回来......


阿三阿四连忙转过身,背对着安逸尘的方向,背上都冒出冷汗,手心发凉。阿三更是双手合十开始求神明保佑。

“这...这...是人还是鬼......”

“安...大夫不是...来索命的吧!”

“你,你别瞎说!”

“那...那...那阿四你快去看看...他是人还是鬼...”

阿三说话直打哆嗦,不停推搡着阿四。

阿四还是胆子大些,虽有些害怕,但还是打算一探究竟,毕竟自家少爷为了安大夫和小雅小姐的下落心烦意乱多些时候了。


他定了定神,深吸一口,然后猛地回头直盯着安逸尘的脚下看。


“人人...是人!他是活的!有影子!”

此话一出,两个人心口的大石便落了下来,两人擦了擦额上的虚汗,便快步往安逸尘身边跑去。

心里,更是说不出的高兴。


安大夫没死!还完好无缺地回来了!

真是个奇迹啊!

自家少爷也一定会高兴的。


见到阿三阿四,安逸尘也不意外,文宁两家,还有小雅家的人,一定在拼命找小雅惠子与他。只是他没有想到,面对他们,会来的这么快。

阿三阿四兴高采烈地拥着他往宁府走,安逸尘一边听他们讲那晚之后发生的事情。


讲到小雅家举办吊丧时,两个人的眼神闪闪烁烁,言辞也有些吞吐。

安逸尘心中再是陡然一凉,说不出的苦。

他多希望惠子能够活下来,他这种无名之辈抛了性命也罢。


她可是小雅惠子啊......


如果她能够回来的话,他一定...他一定......

他一定再也不会逃开。


与阿三阿四满心感激欢喜的情绪截然相反的,是现在宁家大堂里的氛围。

小雅家的丧礼仗势极大,魔王岭家家户户都将此事知道个遍,更有人背地里说是娶亲不成的魔王弄得文宁两家鸡犬不宁,祸及他人。


乐颜,自然也是知晓了。听闻这个消息时她先是震惊,而后一脸不可置信。她不敢相信安大哥和小雅惠子就这样死了。

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,也并未想起她同那个男人做过交易。她只觉得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,也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

她要去找人问个清楚......可她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去向谁追问这事的结局与缘由。

宁家,文家。

对,她可以找宁致远问个清楚!


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。

乐颜冷眼地站在宁家大堂,和宁致远四目相对,气氛跌至冰点。


“安大哥不会死的。”

她这般说。


而宁致远就这么静静地看她,一言不发。

他不知该说些什么,不知该用何种情绪面对乐颜,他也给她不了解释。谁都不希望安逸尘与小雅惠子死,但没人能够笃定地说他们还活着,更不知是谁与他们结怨。


“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解释。”

乐颜见宁致远一言不发,眼眶竟红了起来,她觉得委屈。她满心口的担忧与不知,竟然在他这边得不了一个解释!

宁致远与她从很久之前便来往,竟不知会有如此面对彼此的一天。


而就在宁致远想要出声宽慰她时,阿三阿四竟领着一人来了。


宁致远见着那人,便失了魂一般,半晌愣神还未回醒过来,而乐颜便扑进了那人的怀里。


是安逸尘!

是那大家以为都死了的安逸尘。


 安逸尘被乐颜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分了神。又想起自己对她的承诺,顿有苦涩,却不像原来那般迷恋。

他知道他的心里,他的心里,早有另外一人。


“乐颜。”

安逸尘的嗓音一软,出了声,却不再是原来那温润如玉的音调。乐颜听闻,满是惶恐地望着他,她感到了一丝不安。


“我没事。”

她那不安的心便又安定下来。


“惠子呢?惠子去哪了!”

宁致远如梦初醒般坐起身来,冲到安逸尘面前问他。


提到惠子,安逸尘脸上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,那仿佛是他一生中最痛的伤痕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说。

宁致远听罢,悻悻地垂下手,所有人都回来了,便只除了她。


“她会回来的。”安逸尘的嗓音沙哑,眼眸却透着一股坚定。

宁致远望向他,摇了摇头。


随后,安逸尘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,目光又移向了乐颜。

他轻轻握住乐颜的手,神情凝重而认真。


“乐颜,对不起。”

“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,我骗了你。”


登时,乐颜的眼中噙满泪水,她不敢相信安逸尘会说出这样的话。而安逸尘的下一句更是让她惊愕不已。


“那天救你的不是我,我和致远换了鞋子。”

话音刚落,安逸尘脸上便赫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。也不知是恼还是怒,乐颜便哭着跑出去了。留下了不知所以然的宁致远。


“你......”

宁致远还沉浸在找不到小雅惠子的惘然中,不知安逸尘唱的是哪出。


“这才是我该做的。”

不顾脸上的红印,安逸尘淡然地笑了笑。


原来认错是这样的滋味,他百感交集。


原以为是心中一块重比千斤的大石他难以出口,却没想到坦然认错是如此舒心。

安逸尘的心中极悔,悔不当初。

如果他能够早些明白便好了,如果他能够早些明白...哪怕只是早那么一分半点,他便不会...不会...

不会那样地失去她。


又兀地想起那凉凉月夜,满手粘稠的液体,安逸尘眼中,不由得起了水雾。

落下泪来。

宁致远见了,心中大动。


他便这般立着,就这般看着安逸尘。他不知道安逸尘经历了什么又得悟了什么,只觉得他神形瘦削,沧桑不已。心中也是五味交错,苦涩而不自知。他怎么不去追着乐颜?自己又怎么不去追着乐颜?他这般回来了却为什么不带着惠子一起回来?!


明明约定好他不得再负一人,怎么现在又坦坦然然要做个君子?换作以往,宁致远提气便是要与安逸尘争执的,但是现在呢?

不提远的,就在画舫当日,他和佩珊的命是安逸尘与小雅惠子给的,在画舫上,也是他宁致远自己劝的。

反反复复,他又何尝不是?宁致远时该怨他的,可是他也该感激他。安逸尘次次有恩于他,这次又还了他清白,宁致远又有何资格指摘他的不是?可心中,并未感到轻松与快意。

只觉得这代价太大,太大。


过了好些时候,似是两个人的心绪都定了些,宁致远掩了掩眉角,开口道。

“你回来了,天鹅姐姐一定也会回来的。”

“你且先在宁府住下吧,这件事...我们需细细商议。”


两个青俊的男人交换了下眼神,似乎过往的一切都烟消云散,重新建立了起某种默契。


“好。”

安逸尘应声道,随后跟着管家到了宁府客房暂歇。


安逸尘重现人间这件事极为撼人,文宁两府还有那小雅家俱是一惊,而当日在画舫上共患难的慕容白与宁佩珊得知后更多的是喜极欲泣。但是惊喜之余,众人又想起那唯一一个不着下落而空棺下葬的小雅惠子,心中便又是一阵悲恸。

画舫之事几番波折,牵扯之人至多,就连魔王娶亲那鬼魅般的骇人风闻竟也因这事的发生随风而去了。天桥底下说书人的段子,也都换成了那画舟上云梦般不得人知的故事。


这几天宁致远家可谓是热闹非凡,文家小子时不时来探望佩珊,慕容白也常来找宁致远与安逸尘商量画舫遇袭、追寻惠子下落的事宜,就连紧闭大门拒客在外的小雅家,也偶尔差人送些薄礼以告慰问。


而回了这人间便有诸多身不由己。

安逸尘自回来后从未去见过安秋生,那日乐颜离去后也未曾去找过她。

魔王娶亲一案、画舫遇袭一案、复仇之事.......都绞的他头大如斗,他也不知自己该去如何面对,虽心中已有了决定,但凡事终须面对面好好说清才能有个结果。


而方才所提的各事却终不及关于惠子的一丝一毫......

当下的安逸尘,只想着快点找到她。

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天,即便是所有人都觉得渺无希望,甚至她亲生父亲都允了丧事。


他不信她就这样去了。

他不信,她对他...这样狠心......



“惠子...你在哪里......”

“哪怕只是见我一面...一面也好啊......”


熄了烛灯的房间昏黑,安逸尘就这般垂手坐在床边,如同幽游,唯有那清明好看的眼眸中,闪耀着无法诉说的眷恋与哀愁。


在这天寒气清的日子中,太白楼旁倒是新开了一家歌舞坊,名为染香。

染香歌舞,听来便知这是做什么生意的地方。

说有什么别致之处倒也没有,只是这染香坊内对于身份看得许紧。

琴女便只是琴女,歌女便只是歌女,风尘客便也只是风尘客。若是有客人看上坊内跳舞的姑娘,想要强拉了去消遣,即便是砸上几万两银子也是行不通的,说不准还会被老板娘差人扔到门外去。


这不是,前两天染香坊便传出了一位公子的笑话。


染香楼近日新来了一位琴女,名为阿惠。

她十指纤纤,琴技超绝。染香坊内多是浓妆艳抹酥胸半露的美艳女子,唯独她,素衣飘然,白纱遮面,好像与这里格格不入。而只要是听过她琴声的客人都恋恋不舍,对琴曲痴迷,也都想看看那面纱下的样子。

说来也是可笑,世人们都爱将那不知的神秘描绘的动人非凡。


阿惠的琴音有如天籁,为了生意兴旺,老板娘倒是出了个绝妙的主意。每隔五日便有一次赋诗竞价,不仅要出得价钱高,连诗都要作得绝妙。拔得头筹者便能在厢房内独享小曲演奏,还能同阿惠谈谈诗词风月。


前几日便有一位柳姓公子赢了诗词也出了高价。柳公子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,家世在魔王岭也算是上有头有脸。但是他与其他人并无什么不同,他也是色心而起,好奇阿惠那面纱下的容颜,并垂涎于自己想象中的美色。


于是在听曲的雅间,他趁着阿惠不留心便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。

可是那白纱下的样子,远远突破了柳公子之前的幻想。那天柳公子是尖叫着跑出染香坊的,边跑还边喊着“丑女!丑女!”,说是回家后便生了场病。


流言总是传得飞快,琴女阿惠的称谓在人们口中渐渐变成了丑女阿惠。街坊邻里都私下讥笑柳家公子坏了染香坊规矩还没占到便宜,同时又好奇阿惠究竟长得什么模样,能够把人吓出病来。竟也没有几人可怜阿惠,只是觉得柳公子这事情,甚是好笑。

而染香坊的生意,似乎是更好了。


老板娘在这件事之后取消了赋诗竞价,直接在大厅内布置了一张琴,四面用绣着君子兰的浅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,每日酉时,阿惠便在其中弹上一个时辰。

客人离阿惠这么近,却又离得很远,他们看不见阿惠,就连她的身形都是隐隐约约;又好像她的琴声那样,曲调音色离得人们这么近,而琴曲中的心却离得那么远,无人可知。


安逸尘自打回来后便住在了宁府,沿用的仍是宁家大夫的身份,这些日子他也是忙忙碌碌,每隔一天便要去画舫沿岸的地方探查一番有没有惠子的消息。有的时候回来得晚,正好路过染香坊,遇上琴女阿惠弹琴的时辰。


起初他只是在路过时会听到三两句琴音,觉得有些熟悉,又有些动人。后来便在厅堂的最边上听一小段再走,毕竟是烟柳之地,他总觉得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,内心也为染香坊的女子感到抱憾。那个时候安逸尘还不知道这名琴女叫阿惠,也不知道别人口中柳姓公子见丑的荒诞故事。


他只是觉得这琴声很好听,能够在这琴声中寻觅到些许慰藉。

安逸尘是染香坊的一个怪人,就像琴女阿惠一样。

-TBC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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